决策优势与主动性——实现联合全域指挥控制
美国《空天作战评论》2024年春季刊发表了由美国空军指挥与参谋学院作战系布莱恩·普赖斯(Brian Price)副教授撰写的文章“决策优势与主动性——实现联合全域指挥控制”。作者在约翰·博伊德(John Boyd)的观察、判断、决策、行动(OODA)循环及论文《指挥与控制的组成设计》基础上,阐释了决策优势与主动性概念,并采用主动性概念拓展博伊德的思想,对美国空军条令文件中“决策优势”的定义做补充,以此完善联合全域指挥控制(JADC2)概念。作者觉得,主动性是决策优势的产物;此外,决策优势不仅是一种状态,也是运用这些优势的过程。
利用传感器网格、开放式体系架构数据框架、机器学习、云计算、边缘计算以及高级分析等新兴技术的革命正在进行中,这些技术将对现有的计划定制、决策和执行过程构成影响。联合全域指挥控制旨在为下一代决策者提供根本性优势,但尚无与之相类似的文章或报告准确地阐述它将如何塑造未来的计划、决策和执行周期。
决策本身并不能形成优势;准确地说,决策所引发的行动,若能够抓住并维持主动性,才会形成优势。将决策与行动联系起来,引起了军事计划定制者之间的争论:决策优势是由信息优势、训练、教育和人类领域内的其他因素所形成的一种状态,还是代表着实现预期结果所需的过程?这两种观点对于形成决策优势的全面理论定义至关重要。
虽然美国防部高层领导层采用了信息优势和决策优势这两个术语来描述联合全域作战(JADO)的预期效果,但始终没给出决策优势的定义。JADC2体系的总体目标是“决策制定的艺术与科学,以及将这些决策转化为行动的能力,利用所有领域的能力并与任务伙伴合作,在竞争和冲突中取得作战优势”,但是决策优势概念仅在JADC2和MDO/JADO文件中略微提及,没有明确地进行定义。有些人可能由此得出JADC2就是决策优势。
美国空军于2021年11月在《空军条令出版物3-99 空军部在联合全域作战中的作用》中给出决策优势的定义:通过保持全域优势,态势理解、确保和交换信息以及制定和传达决策的能力所形成的结果。
在美军内部,人机协同增强了决策过程。陆军多域作战条令指出,“AI和高速数据处理技术所支持的人机交互可提高人类决策的速度和准确性”。美国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TRADOC)手册525-3-1《2028年多域作战中的美国陆军》强调攻击对手的情报、监视和侦察综合系统:“陆军部队与合作伙伴和联合部队联合,打击对手的侦察并实施欺骗战术,在对手的决策过程中制造不确定性”。该手册还指出,“在竞争中表现出的各种能力会破坏对手的信息战行动,并在其决策过程中产生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陆军手册未定义或使用“决策优势”一词,但使用了“决策空间”,将其定义为“时间和空间(物理、虚拟和认知)中的位置,在这些位置中,充分优化跨领域能力的运用会产生相对于敌方的明显优势,并极大地影响行动结果”。
陆军的一体化交战行动旨在协调“信息相关能力(IRC)与其他作战线,以影响、欺骗、扰乱、破坏或获取敌人和对手的决策,同时保护自身的决策”,并影响敌人和民众的战斗意志。TRADOC 525-3-1强调削弱敌方决策能力,并建议保护美国的类似能力。根据TRADOC 525-3-1中提出的构想,赢得优势的主要方法就是攻击敌方的认知,而不是建立卓越的流程和信息环境。
前任陆军未来司令部(AFC)司令约翰·穆雷(John M. Murray)上将在2021年3月的一次采访中阐述了陆军对决策优势最清晰的表述:“这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定义,但现在决策优势是指指挥官能比任何对手更快、更有效地进行感知、理解、决策、行动和评估”。穆雷提出的概念非常接近博伊德的OODA循环。
另一种分析方法从情报角度来进行定义,认为可用的、经过适当分析和保护的情报“可提供决策优势,使决策者更好地了解情况,理解问题的更多方面,假如没有这些情报,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当对手不具备同样的洞察力或不知道对方决策者的举动时,这种决策优势可能特别的重要”。这种决策优势概念源于情报部门,表明了信息和相关场景有助于形成更出色的理解。
JADC2和JADO概念设想随技术的发展,更迅速地采取行动和拥有更完整的信息是必需的。博伊德对该假设提出了质疑。
二十世纪末,模糊性、主动性和决策问题吸引了博伊德的注意力。他的不朽贡献使得战略家、计划定制者和作战人员对战争、冲突和竞争的观念,从基于数量转变为基于节奏和瓦解。在目前快速地发展的技术创新环境中,这些理念更具有现实意义。博伊德很早(或许有点过早)就提出了这一观点。尽管如此,他的著作仍包含相当深刻的见解,适用于当今的环境;现今,对于与美国势均力敌的对手,模糊性是首选武器。
博伊德在1987年发表的论文《指挥与控制的组成设计》定义了OODA环,已被大范围的使用在决策。在该文中,博伊德阐述了他的愿景:不仅是要加快行动速度,而且要创造条件,使对手陷入混乱和瘫痪,“在对手的观察、判断、决策与行动循环中开展行动,使对手陷入一个充满不确定性、怀疑、不信任、慌乱、无序、恐惧、恐慌的混乱世界,并使对手自我怀疑,从而使其无法应对正在发生的事件/正在开展的工作”。
博伊德继续强调了指挥控制在社会、知识和文化方面的关键特性,并得出结论,“遗传因素、先前经验和持续不断的发展的环境”有助于依据筛选条件,建立环境态势图。筛选条件来自人类的经验,即形成观察和判断的有形因素和无形因素。人的因素也是通过决策循环过程取胜的有力推动因素。
JADC2的体系结构和概念反映了业界在设法大幅度提高作战速度和复杂性方面取得的进展。这不仅缩短了周期,还将其精简至所谓的“OODA点”,在这个点上,数据来源的速度和复杂性已超出人类解决能力。因此,作战人员不得不依赖于人机协作、机器学习以及人工智能。
博伊德的著作未能把握和支持利用传感器和计算机技术大幅度提高态势感知能力的潜在益处。但是,博伊德提出了人的因素值得重新审视,特别是考虑到对手在竞争和冲突环境中积极地增加模糊性,或拒止使用电磁频谱,以对抗JADC2努力实现的清晰性。
关于克服越战后迷雾和摩擦的构想,博伊德从卡尔·冯·克劳塞维茨(Carl von Clausewitz)处得出以下结论:
从这个意义上说,多样性和快速性往往会放大摩擦,而和谐性和主动性往往会减少摩擦。
JADO方法抓住了其中的许多方面,力求通过无处不在的传感器、数据弹性和边缘计算等方式减少迷雾和摩擦,通过在多个领域同时采取行动来制造混乱,进入对手的OODA循环。但目前对JADC2的描述仍然强调速度和信息优势,还没有认识到实现JADC2概念更迫切的是要防范对手制造模棱两可、混乱、无序、孤立和延迟的行为。
博伊德将判断作为OODA环中的关键环节。他认为,“判断代表了由遗传因素、文化传统、先前经验和持续不断的发展的环境所形成的关于世界的图像、观点或印象”。换言之,JADO的信息优势网络所产生的世界视图将受到参谋和决策者的自身共同和独特视角的影响。
他还提出了分散指挥控制的观点,主张以领导代替指挥,以评价代替控制。博伊德强调了协调、“和谐”分权的作用,并指出“在塑造和适应环境方面,与指挥控制相比,评价和领导提供了更适当、更丰富的手段”。博伊德很清楚,在对手的决策周期内以及贯穿对手的决策周期推动行动的目的是制造混乱、无序和瘫痪局面。
信念、信任、共同愿景、身份、知识、经验、教育和训练等各种人的因素对于联合全域指挥控制(JADC2)的重要性,不亚于传感器网格、开放数据标准和交换、网格连通性、云计算/边缘计算、人机协作、机器学习、人工智能等。人的因素将是JADC2最薄弱的环节,也是最强大的方面。
人的因素支配着主动性概念。主动性或展开行动是贯穿OODA模型的竞争和冲突的根本所在。在军事界,有时人们会认为采取任何行动都比把主动权让给对手要好。美军最新版联合出版物《JP 3-0联合战役与行动》广泛探讨了主动性。在“联合职能”一节中,主动性被提及六次,与指挥控制、任务指挥概念和保障明确相关;附录A提到进攻性联合行动的原则,“进攻的目的是掌握、保持和利用主动性”,但并未给出主动性的定义。
将主动性与进攻联系在一起存在一个问题,即主动性也可与防御和引诱相关联:如果引诱对方采取行动,而对方也采取了行动,那么即使在防御期间,对方也掌握主动性。将主动性与进攻联系起来,会给参谋和指挥官造成一种错误的预期,即只要进攻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性。
JP3-0提到“主动性”将近40次,并将其作为一个作战阶段加以讨论,即“利用主动性实现作战层面的目标”。具体而言,“与夺取主动性相关的部队部署可能会产生威慑效果,足以阻止敌人开展进一步的行动,使作战环境恢复到更稳定的状态”。
此外,在联合作战原则中主动性与进攻紧密关联:“进攻性作战是指军事部队如何在保持行动自由和实现有意义的目标的同时,夺取并掌握主动性”。重要的不是决策本身,而是决策所能带来的主动性和控制权。
主动性概念将决策与行动联系起来,它迫使对手重新开始OODA循环,既耗费时间,又埋下疑虑、困惑、模棱两可、不信任的种子,以及博伊德指出的其他不利于信心、确定性、清晰度以及信任的因素。因此,本文提出主动性的定义:主动性是指及时做出决策和采取行动所产生的动力,在实现行动自由的同时,限制对手的选择。
针对竞争或冲突的决策的目标是推动行动,迫使或引诱对手做出一定的反应,通过行动迫使对手重新观察、重新判断、重新决策并做出一定的反应。主动性是一种零和的二元资源,一方或另一方能拥有,但双方不能同时拥有。然而,也有一定的可能双方都没有掌握主动性。
此概念可延伸到战术、作战和战略层面。任何关于决策优势的定义都应包括掌握和保持主动性的意图。
决策优势是一种状态还是一个过程,这是困扰军事计划定制者的一个争论点。持状态观点的人认为,决策优势是一种状态,是在技术辅助下认识与决策的融合。持过程观点的人则认为,如果不将状态与实现状态的手段(将认识转化为计划和行动的具体方法)联系起来,这种状态就毫无意义。
多年来,空军指挥与参谋学院的“联合全域战略家”(先前称为“多域作战战略家”)计划的毕业生已经学会通过基于威胁信息的决策支持矩阵加强联合计划定制程序(JPP)。通过预测在战役或战略层面推动决策点所需的信息,此类矩阵可为收集指挥官的关键情报需求提供框架,分析并明白准确地提出风险,并将决策与作战或战略设计联系起来。决策支持矩阵的开发和使用虽然需要大量人员,但却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更快、更明智的决策。在JADC2体系架构下,构建决策支持矩阵应能在很大程度上实现自动化,从而大大加快决策以及与作战相关的行动。
从某种意义上说,过程观点反映了上文讨论的行动与决策之间联系的要求,即主动性。因此,决策优势是掌握优势的条件。但是,假如没有过程,这种优势就毫无意义,因为它并不能转化为对主动性的掌握。
鉴于OODA循环概念强调人的因素、速度和信息优势,以及主动性概念的核心地位,本文提出决策优势的定义,包括两个层面,第一部分定义了决策优势本身,第二部分将JADC2置于OODA概念和人的因素背景下,并通过对手的作战方式加以说明:决策优势是指在正确的时间获取并识别正确的信息(信息优势),及时做出决策并将其转化为行动,并且掌握或保持主动性。
美国空军条令出版物3-99/太空部队条令出版物3-99《空军部在联合全域作战中的作用》,将决策优势定义为“通过保持全域优势,获取态势理解、确保和交换信息以及制定和传达决策的能力所形成的结果”。该定义有许多值得推荐之处,强调理解而非感知,以及通信的核心作用,并将决策与通信需求联系起来。但此定义也提出了在所有领域保持优势的必要性,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同时,该定义没有强调决策优势重要性的核心要素——传递主动性。为了将决策与主动性更紧密地联系起来,此定义可作如下修改:获取态势理解、确保和交换信息以及制定和传达决策的能力所形成的结果,以在关键领域取得或保持优势。
无论是哪种定义,决策优势均由更高层次的理解、信心和信任所支撑,能克服模糊性,创造清晰性。决策有助于掌握并保持相对于对手或竞争者的主动性,迫使他们重新观察和重新判断,延迟其决策,并最终使其无法开展行动,甚至无法保持凝聚力。同时,决策优势寻求最大限度地扩大友军的行动自由、统一以及引导(对手)做出对美国有利的决策、目标和最终状态的能力。
卓越的理解源于相关知识、经验、适当的智力工具、教育和训练;信心源于清晰的理解、愿景、目的、权限和目标,或是说已知的事物。信任通过已建立的关系帮助承受风险,从而抵御未知的事物。因此,决策优势的对立面可能是停滞状态,即无法判断、做出决策和采取行动。
在追求现代化和利用新兴技术潜力的过程中,JADC2体系中最薄弱和最强大的环节都将是人类及其所运营的组织。各级决策者需要理解以接近机器速度呈现的信息,他们必拥有态势感知。视角、偏见、文化、身份和其他因素给予信息相应的意义,并为作战信息的传递提供了另一种视角。
联合全域作战力求实现决策优势,利用全域信息优势,通过传感器网格、云或边缘高级分析以及弹性、开放的数据连接性,支持基于任务指挥的计划定制、决策和执行周期,这些周期必须比对手的周期更快、更智能、更稳健。然而,已发布的JADC2体系架构中包含的关键概念——OODA循环,它经常被误解为只注重决策速度。博伊德还强调了信息的质量,指出冲突中竞争的全部要点就在于注入大量信息来迷惑对手。此外,忽视了将行动与决策联系起来的重要性——抓住并掌握主动性,这并不等同于进攻。
即使JADC2成功实现,对手也试图通过错误信息、误导和有选择性地攻击美国指挥控制管理系统的各个组成部分,削弱美国现有以及不久的将来的战场优势,导致行动暂停、犹豫不决、降级,最终陷入停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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